作为遗忘的纪念

翾鹊

正在我潜心钻研该给家里买一台switch还是PS的时候，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信息。
寒暄片刻之后，他说：“Z之前和我的一些聊天，你想知道的话，我和你说说。”
我怔了怔，已经消散很久的，某种火熏火燎般的往事的气味，徐徐蔓延上来，幸好我已经修炼出客观而客气的一身铠甲，便从善如流地笑道：“好呀好呀，瓜来！”
倒也全然没有什么瓜，他仍学着他的画画，住在广州，当上了原画师，从共友处传来的图片，有他或华丽、或精致、或活力四射的美少女作品，还有一张聊天截图，图里他问我们的共友：“能让T看看我现在的画吗？自然一点。”
——我就是T，T就是我，而他在聊天记录里的语气，也还恍然如昨，仍旧是那在腼腆和唐突之间来回横跳的、率直的口吻。


“挺好的，挺好的，”我回复，“祝他前程似锦。”
我曾经在分手小作文里恶毒地judge他，说觉得波提切利丑的男人这辈子必将被艺术之神抛弃。
但如今看来，他终究是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因此，我重新抄拣出自己残存不多的美德，化作一句客观而客气的衷心祝贺。
聊着聊着，朋友说，你把他起点拉得太高；又说，他现在遇到女孩子便不自觉地拿来同你比。
这些话像是隆隆的雷鸣，却又像是一点无关紧要的白噪音，我震颤了一下，但还是敷衍着回复，说，男人忙事业，过两年功成名就了，自然有娇妻美眷，不必担忧。
“你就一直在日本了吗？”朋友问。
“是啊，我们这种学术废物，”我笑着，“还能去哪？过两年我去非洲做博后，等我喜讯。”


草草掐断了话头，一阵凶恶的疲倦突然袭击了我，我倒头就睡，睡了3小时，然后起床，找出我的环保购物袋，去买晚餐的材料。
数日前，我终于获批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发来的大额奖学金，此时此刻，便终于鼓足胆量，与那没有打过折的牛肉相互含情凝睇许久，直凝睇出了光栅效应，才终于咬了咬牙，拿出一盒卑微的アメリカ产，放进了我的购物筐。
250円100克，我默默盘算着，原来吃一顿牛肉饭，只需要300円的成本呢。——但其实我许久没吃过了。我总像个蛰伏在超市边的秃鹫，深夜才出击，阴恻恻的眼睛专盯着打折标签，15円的豆芽，50円的白菜，虎虎生风地抢！就算是关西大妈也难与我一较高下。
可是，牛肉饭好像也只使我开心了半分钟。它错付了，被掳在一个不懂珍惜的筐里，失去了最后一丝尊严。


狩猎归来，在长而又长的坡道上，夜色如墨，空气闷热，部活结束的学生们，与我擦肩而过。
在长而又长的坡道上，我用力地迈开步子；眼泪涌出来，潸潸落下，好在破落帝大的路灯与QS排名同样水平堪忧，料想别人是看不到的。
我的贫穷，我的挫败，我的失眠，我面对未知结局时的无可奈何的喟叹，伴随着记忆中Z的破碎的面影，击打着我。那并非是任何实体性质的伤害，而只像是某一个人站在某处角落，冷不丁投来的、侧目而视的眼光。饶是我已然拥有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赋予的一丁点安全感，但是，那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冷眼，由于它的天长日久，依然令我感到一种冲动而致的辛酸。


回到家后，我向朋友发去消息：
   


朋友说，你说得对；又说，你分手时太过激了，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这想必是指我用8000字小作文把自己的肠子剖开给众人看，原来里面一碗粉也没吃着，模样实在凶神恶煞。
“我那时候，也很单纯，”我笑道，“以后，永远不会再那样了。”
“哈哈，”他说，“现在回忆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胸口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明确而又剧烈，甚至使我自己也感到吃惊。——原来，我至今仍为这件事心痛吗？
“不想了，”我于是继续熟练地搪塞，作为一点失态的掩饰，“徒增烦恼。”


这时，朋友发来Z的读后感言。
我东拉西扯的剖白，仍然令Z感到困惑；就像当初我血肉横飞的指责，也同样令他茫然无措。
Z说，她说的话我不太懂，但是当初确实是我的责任太大，现在出了社会见到其他的女人，我对当初的行为更感到愧疚。
朋友于是感叹说，你瞧，你成了他的白月光呢。
从这些渐次铺陈的讯息之中，我察觉到一种危险的冷气。
但是，最终，我仍然只是笑：“以后等他遇到良人，我的影子自然会消散。”


其实，在那个瞬间，我想要告诉他，与他分开之后，我在名为S1的论坛上，遇到了他的Plus Turbo Ultra版，更天真、更单纯，更温和，更善良，更有钱，更无根系，就连文艺方面的兴趣爱好，也更本格。同为异地，潭友一言不合坐飞机来日本找我，而当初分手时Z甚至没有来当面做点努力的意思，只是默默看起了原神直播。
——我想，当初我所希望的，也许就是Z能够变成这位PTU版的潭友，而我也将能够英年早婚。
可是，人与人是不能互替的，人原本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潭友也曾问我：“你不能再试一次吗？”
我默然无语。我确实不能。仅仅一次，或许已经耗尽了我对于这一类男性的全部期待与希望。对于潭友来说，这并不公平，但好在我们不曾真正开始，我便也不必将我们摆放在天平的两端，用我秃鹫般阴恻恻的两眼，计算衡量任何一分潜在的成本。我可以辜负一盒アメリカ产的牛肉，但不敢再辜负一个活生生的人。
好在潭友也追求他的梦想去了；想来我是个别无所长的女人，唯独在鼓励男人追梦这方面，煽动力堪比邪教教主。


闺蜜说，你有什么可烦恼的呢？如果是我，看到SB前男友至今还念念不忘，我会笑死。
我笑了，可是笑完以后，那疲倦的悲伤，仍然停留在身体之中，像在健身房中用力过猛导致的皮质醇过高的死样子。
上一次，我在泥潭写下《为了遗忘的纪念》，正如回复所说，那恰恰是因为无法遗忘，才上蹿下跳的一种困兽之斗；如今，我明白，自己大概永远不会遗忘，只是原谅了，原谅了那个剖开肠子的自己，也原谅了始终困惑的Z君。我也只是遗憾，遗憾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今日春风春雨仍与当年无二，可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去。
而这样的原谅与遗憾，是如此劳心耗神，我需要更多的休息，更多的深度睡眠，给自己更多的拥抱。


写到这里，我骤然想起，那一年，Z来北京找我，我们在面馆吃饭，他点了牛肉炒饭，我点了牛肉面；炒饭先上，吃了两口，他嫌弃难吃，我们便交换了。后来，他说：没想到有女孩子愿意吃我的剩饭。
那时的我，是珍贵的，因为我没有让那碗炒饭错付。人们应当像对待一碗牛肉炒饭那样，珍惜他人和自己，哪怕它廉价而油腻，但仍有锅气和公平公正的卡路里。

翾鹊

Todds_lies 发表于 2024-7-7 23:26
好长啊

—— 来自 鹅球 v3.0.0.82-alpha

酸腐文人是这样的，废话多！

AxiomChoice

好喜欢楼主的文笔！
最近思考的事实就是N人内心复杂的世界构建如果不通过大段的文字真的很难完全传递出去，8000字的小作文 又怎么能完整的体现我自己的想法；可是这在一般人看来就显得有些吓人，S人的话就更不愿意一下子感受全部内容了。
无论如何N人的自己都必须更多的学会渐进的表达方式，无论是面对职场交流的要求，还是与他人在信息载体密度较低的时候（指文字）不要过于用力吓到对方。。
（传统论坛真好我想写多少字就写多少字）

bluebluel

被楼主会心一击

白鞋

肯定是买switch啊！

sstyo

挺欣赏你在艺术和学术上的才华和坚持，你能够获得奖学金，真的很了不起。
你在学术和艺术上都很投入，但我有点担心你的经济状况。
你知道的,坛友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稳定的收入和生活保障，这样你可以更安心地追求你的梦想。
其实，我有个建议供你参考。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进厂打工？
厂里通常收入稳定，而且有很多福利。
这样你就可以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不用担心生活开销的问题。
这并不意味着你要放弃你的艺术梦想。你可以在工作之余，继续创作和提升自己的艺术水平。
两者并不冲突，反而可以让你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更自由地追求艺术。
希望你能有一个更稳定和幸福的生活。
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坛友我呀,都会全力支持!

HanasakaYui

sstyo 发表于 2024-7-8 10:03
挺欣赏你在艺术和学术上的才华和坚持，你能够获得奖学金，真的很了不起。
你在学术和艺术上都很投入，但我 ...

怎么不说厂里有妹子了？？？

Mitiru

好文笔，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女性细腻文风

sstyo

HanasakaYui 发表于 2024-7-8 10:05
怎么不说厂里有妹子了？？？

铁铁，有件事儿真挺适合你的！
进电子厂吧，在厂里你能接触到HIFI设备的内部世界，从零件到成品，每一环都能摸清门道。这不光是工作，简直是深入骨髓的学习机会，让你从理论到实践全面升级。
从一线做起，慢慢往工程师、产品经理甚至更高走，每一步都是向着你的梦想迈进。而且，这个行业里的机会多的是，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hifi界的明星人物。
创新与创造，你说了算。参与新产品的设计和开发，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从听众变创作者，岂不妙哉!
在行业里混，能遇到各种牛人大咖，这对你了解行业动态，掌握一手资讯，绝对有好处。
经济上，稳赚不赔。虽然起步可能薪水一般，但随着经验增长，钱包鼓起来是迟早的事。再加上你对hifi的深度理解，兼职咨询、评测啥的，额外收入不是梦。
而且现在的电子厂，工作环境那叫一个好，干净、安全、设施全，工作也能成为一种享受。
兴趣遇上工作，生活更精彩。把爱好变成职业，每天上班就像去玩一样，这样的日子，谁不羡慕!

Colonnello

喜欢看，但是如果我跟这样矫情的人恋爱，我可能会拧巴死。

看了绿色泡泡里的文字，我就已经头脑发胀了，好在那段文字不是写给我的。

向前看，别回头了。

Katsukeimei

sstyo 发表于 2024-7-8 10:15
铁铁，有件事儿真挺适合你的！
进电子厂吧，在厂里你能接触到HIFI设备的内部世界，从零件到成品，每一环 ...

你能再说个健身版本的嘛

圆面包

一直都挺喜欢lz的文笔的

失败的初恋带来的伤痛让lz这样描写出来很让人能够感同身受地回忆起自己也有的那段不堪过去
lz更难得的是居然深刻的剖析反省了自己，比我这种死不认错的人要成熟多了

伤疤痛苦总会慢慢被时间抚平的，在合适的时间，这么优秀的你也肯定会遇到频道相同又愿意互相磨合的那个人来治愈
lz加油

autumn1123

拜托，帝大全奖phd，楼主这样的人类精英和什么巨婴Z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吧。如果你们这些人能少浪费点时间在弱智身上内耗，人类早就能在银河系开枝散叶了，我也能在有生之年买到五千块的火星旅游船票了！ 求求了！

翎羽

马区另一个帖子楼主是搁那看管人直播把人晾在一边，贵前任是搁那看原神直播把人晾在一边，真的都好完了

大弹涂鱼潜伏

switch不是快出二代了，我的话会选择等等

Misono_Mayu

lz 的文笔让我想起上段恋爱了，也是一个文字功底很棒的姑娘，可惜最后辜负了没在一起

kaiki_aiolos

死宅直男表示

绿框那堆话我看都看不下去

觉得过于文人了，不好意思我的文学素养不足以理解

祝LZ能找到合适的，不要想着Z了，他不适合你

蹲坑等你妹

如果有，想看楼主写的小说。另外，不要买PS了，还是NS好。

atomtom

写得真挺好的，可惜了TPU了
不过人和人的关系大抵可能也就是这样强求不来吧……